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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者名為迪里艾爾,他已經忘記自己怎麼死的,但從外表推測死亡年齡約二十歲。
不明原因導致他明明死了卻能像喪屍一樣繼續活動,而且保有自身意識,透過不斷的閱讀也能防止腦子停止思考。
畢竟,一旦停止思考,他可能就會變成電影裡那種會吃人的喪屍。
在變成那種狀態前,迪里艾爾遇到了席懷父親--戴納先生。
他的興趣很獨特,總喜歡收藏奇妙的東西,例如:會動的屍體。
戴納跟某人交易之後獲得了這棟別墅,詭異的地下室便成了迪里艾爾的歸屬,同時他也負責管理這些書。
屍體不會在意長年待在黑暗冰冷的地下室,也不會因為幾年沒吃飯而死亡,但若要進食還是可以吃點東西,他的消化系統也很神奇,只有在進食之後才會運轉。
特別的是,這個屍體受傷會自動復原,根據傷口大小恢復時間不一樣。
伊凡開槍在迪里艾爾腦門上開洞,那個洞在幾分鐘後吐出子彈並且一點疤都沒有的恢復了。
想要了解迪里艾爾的我,做了一個大膽決定。
那就是──跟屍體共進晚餐。
不過要先讓迪里艾爾穿上衣服。
由於我們不富有,今天的晚餐就是一鍋大雜燴湯,用比較好聽的說法是--火鍋。
迪里艾爾拿著筷子盯著那浸潤在滾燙鍋子裡的粉嫩小香腸,我坐在對面也不甘示弱,手裡的兩把叉子互相摩擦發出警告。
「你不是一具屍體嗎?吃什麼火鍋料?喝湯就夠了吧。」我瞇起眼,調整好位置隨時都可以把叉子戳下去。
迪里艾爾勾起嘴角一臉勝利在握的模樣,「什麼話呢,我就不能回味那粉嫩嫩的、咬下去會發出啪滋!湯汁還會沿著嘴角流下的小香腸嗎?」
「死人去吃土吧!」
手中叉子進入熱湯範圍,迪里艾爾動作也快用鐵夾夾住我的叉子。
「你以為我只會用右手嗎?其實我是左撇子!」只見迪里艾爾用另外一手拿起湯匙伸進來想撈走小香腸。
「哈!太天真了!」我也用另一支叉子卡住迪里艾爾的湯匙。
我們卡在鍋子上僵持不下,就在此時伊凡默默的夾起小香腸,然後放到自己嘴裡,面無表情的咀嚼香腸,完全無視迪里艾爾和我的香腸爭奪戰。
這就是所謂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嗎?
伊凡望著迪里艾爾和我受到打擊的模樣,心想這兩個人乾脆去演相聲算了。
雜亂的晚餐結束後,伊凡用廉價茶包泡了一壺茶,我們圍在暖爐邊裹著毛毯,兩人一屍打算閒聊整晚。
反正我們什麼都沒有,時間最多。
「沒想到戴納真的有兒子呢,還以為他在說笑。」迪里艾爾剃著牙,灰濁的眼球上下打量著我。
我抽著眼角,被屍體這樣盯著感覺很不自在。
伊凡瞇起眼瞪著迪里艾爾,他小心翼翼地擦拭黑色左輪,隨時警戒迪里艾爾,即便知道槍沒什麼作用,但他仍選擇槍當武器。
迪里艾爾說他是圖書館管理員,每隔一段時間戴納就會送書過來,嘴裡還不說著「每本書都是美麗的世界」之類的話。
他是沉迷小說故事的書蟲,而且是極端的收藏家。
同一個故事買了不同版本和封面的書,大大小小收藏了三十至五十本左右。
世界名著就算了,最常出現的就是沒有書名的書,那種書開頭很正常,但都爛尾。
結局不是很詭異難懂,就是根本還沒結束。
戴納特愛這種書,像是寶貝一樣拜託迪里艾爾要好好管理。
迪里艾爾從懷裡拿出一本精裝書,那是他從地下室裡帶出來的其中一本。
為了證明自己沒胡說,先讓我跟伊凡仔細觀察這本書,果然跟他說的一樣,封面只有花紋沒有書名,出版社、作者等等的資訊都沒有。
這難道是自版的小說嗎?我記得有些小說家會自己排版書籍,然後將文件送到印刷廠加工成書。
如果是請出版社出版的話,至少還會有商標,但這本書乾淨到根本不像是小說,更像某種日記或記錄本。
迪里艾爾自己幫書取名字叫做《惡鬼先生》,故事分成短篇章節,有的章節故事有貫連有的沒有,總之書裡的世界觀是在說某個城市居民的生活。
不管怎麼切換章節,總會有個戴惡鬼面具的西裝,該男子十分神祕且我行我素,沒人知道他的真面目,只知道他穿梭在各個故事中。
他與故事裡的人們遭遇各種靈異、無俚頭、超展開事件,有的事件會靠惡鬼先生解決,有的則沒交代後續。
書的結尾是,惡鬼先生搭著公車繼續旅行。
「這根本是某人的手札吧!」我睥睨的看著那本書。
「我也這麼覺得,不過戴納先生堅信這本書是寶藏,而且獨特程度跟市面上熱賣的書不一樣,有種無法形容的魅力。」迪里艾爾像是在說某個邪門宗教似的。
伊凡自顧自的翻閱幾頁,他像是在努力讓自己沉浸在書中的故事,也許是想透過閱讀戴納先生喜歡的書,來了解他。
迪里艾爾瞧伊凡用心讀書,歪著嘴說著:
「沒用的,我讀這些書幾百遍了,完全看不出端倪。」
「屍體的腦子都硬化了,當然沒辦法思考。」伊凡冷冷回應。
「嘖、好啊,你自己慢慢看,地下室的書可多著,你可以看幾百年都沒問題,前提是你要能活這麼久。」
夜晚的閒聊沒有愉悅,只有滿滿的尷尬及互嗆,也許我們三個根本合不來,聚會唯一的理由是探討戴納先生的過去。
伊凡不願意說自己與戴納的關係,最大的退讓僅僅只有一句「他拜託我來當管家」而已,有說跟沒說差不多。
簡單來說,伊凡負責宅邸上方,迪里艾爾則是宅邸下方。
那我呢?我是來幹嘛的?
捏著手裡的陶瓷杯,暗紅色的茶飲倒印著我苦澀的臉,明明加了好幾匙糖,我仍覺得自己在喝濃縮咖啡。
就算今晚沒聊出結果,明天也能繼續聊,等我開學也許會被忙碌的課業逼到忘記戴納先生。
畢竟陌生的死者無法影響我太久,生活在這裡頂多是偶爾看見他遺留的物品,然後好奇他過去的生活罷了。
找出戴納先生的過去,應該沒這麼重要吧,我以為這樣說服自己就能更快忘記他,沒想到看見這個屍體後,我不但沒忘記反而開始追尋他。
「迪里艾爾,戴納先生是怎麼形容我?」
我一臉哀傷,這表情讓伊凡、迪里艾爾嚴肅起來,他們停止鬥嘴,慎重思考如何回答我。
「長得像媽媽一樣漂亮、個性像爸爸一樣古怪,他是這麼說的。」伊凡搶先回答,同時別過臉看著窗外。
「哈!這樣說還真貼切呢。」迪里艾爾露出慵懶的笑臉,雙手一攤說道,「聽說戴納說,自己在旅行途中遇到美麗的女人,也沒說女人叫什麼名字,只說她是個王族會魔法、手藝很好之類的,然後生了一個健康的孩子。」
「你在敷衍我嗎?」我不是很滿意迪里艾爾的答覆。
「所以我才這麼驚訝戴納真的有小孩啊!我以為那些都是他的幻想!」
其實也不是要刁難迪里艾爾,過去戴納先生提起我媽時,也是用這麼含糊的說法,不過他說得很起勁,又讓人無法懷疑是編造的。
我媽很漂亮就算了,身分是王族又會魔法,這種設定不管怎麼想都是在小說裡才會發生。
當我跟迪里艾爾抱怨生活困苦時,伊凡忽然闔起書說想要去地下室。
迪里艾爾沒有攔住他,還說要去一定要三個人一起行動,因為這個宅邸充滿了不安份的東西,夜晚隨便行動不安全。
伊凡沒有反對,我們各自帶上需要的東西,再次來到幽暗詭譎的地下圖書館,這裡晚上更加冰冷,樓梯上還結了薄霜。
「你想看什麼書?」
迪里艾爾雙手插著腰問,語氣不太友善,似乎不喜歡有人隨便闖入亂拿圖書館裡的書。
伊凡提著蠟燭,微弱的火光基本沒什麼照明功能,他找到一處長桌,坐在椅子上。
「戴納,最後一次給你看哪本書?」
迪里艾爾仰起臉思考了幾分鐘朝黑暗中走去,他不需要照明和保暖,自由的遊走在漆黑中。
沒過多久,他拿了一本黑漆漆的書過來。
那本書像是被黑炭燻過一樣,封面皺巴巴的。
「我稱呼這本書為《邪奏曲》。」迪里艾爾一臉得意。
我跟伊凡同時對那本書投以輕蔑視線,感覺又是某種手札方式寫成的奇怪小說,推測內容大概又超展開了。
「簡單說明一下內容。」伊凡催促著迪里艾爾。
「公主要被國王賣掉,非常不爽所以掀起大革命,革命途中不忘意淫身邊男人的故事。」
「呃……成人小說?」
我有點錯愕,這個內容超出預期,原本以為會出現妖魔鬼怪、邪教之類的內容,結果『邪』的方面是指愛情動作那方面嗎?
這故事跟其他本差不多,開頭簡單說明公主身陷苦境,死命逃出皇宮後毅然決然要反抗自己的國家,接著開始集結自己的勢力。
「後續呢?」伊凡挑起眉,他對這本書有點興趣。
「沒有!」迪里艾爾翻開被斷開的章節,「這本書只寫到公主開始找菁英擴張勢力,結局是究竟是成功或慘敗而亡,這都沒寫。」
「作者該不會就是戴納先生本人吧?」我不屑的說。
「不!聽我說完,老實說我今天才發現一個神奇的事情。」迪里艾爾表情嚴肅,眼神銳利起來,「這本沒完結的書,會自動出現後續。」
「啊?」我歪著頭,依舊睥睨著那本書。
「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,但我之前看這本書時,故事只有開頭而已,之後我就放著沒看了,畢竟只有開頭沒什麼好看的,直到我現在又來看一次,故事竟然有進展,真不可思議。」
「哼,我跟戴納看過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物,如今有本書會自己發展故事也不奇怪。」伊凡冷笑,半開玩笑的說,「搞不好戴納會把自己困在書裡面。」
「……」
這句話讓迪里艾爾表情複雜起來,他突然激動地衝向伊凡,雙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搖晃。
「我的天!你說的真有道理!」
「放手!」伊凡不開心的甩開迪里艾爾。
「來無影去無蹤的旅行、神秘的妻子、忽然出現的兒子!這一切如果都是因為書才有的呢?就像戴納說的『每本書都是美麗的世界』!」
「這太瘋狂了,書就是書,怎麼可能像交通工具那樣搭乘啊!」
說完這句話的同時,我才發現自己正跟屍體說話,屍體都能說話了,把書當作旅行工具好像也不是不行,只是我們沒體驗過所以不相信。
「可是、他怎麼辦到的?」伊凡抹著臉,很不能接受這種說法。
「你聽過《紫色雪花》嗎?」迪里艾爾興奮的跳腳,他開始自言自語起來,「對!沒錯!當冬天來臨時,白雪紛紛、寒風吹拂,銀色的森林中會出現紫髮女人,她會幫你實現任何願望。」
《紫色雪花》是迪里艾爾自己替書取的名字,事實上這本也是無名之書,就放在我的睡房中。
「你的意思是,戴納先生找到紫髮女人,還跟女人許願,希望能透過書旅行嗎?」我有點不安,因為那故事的結局很不妙。
「嘿!你們知道嗎?戴納曾經說過,買下這棟房子的理由是,能在冬天時看見銀白色森林,而且到了冬天,他一定會去森林散步。」
「確實……這附近有被雪覆蓋的森林,而且戴納也很喜歡《紫色雪花》這個故事,晚上睡不著就開始說這個故事。」伊凡皺著眉說。
「走吧,我們去找戴納先生。」
我意志堅定,找戴納先生不是為了上演家人溫馨重聚,而是有很多疑問需要他來解惑,謎題未解我也會寢食難安。
伊凡阻止我這麼衝動,一來戴納先生的死是公認的,雖然葬禮上沒有看見屍體也沒公開死亡原因,但伊凡認為戴納先生不可能還活著。
二來我什麼都沒準備,現在外面氣溫非常低,如果沒做好是全準備,可能還沒走到湖邊就先凍傷了。
「重點是,憑什麼要我們相信去湖邊就能找到答案。」
「也是,凡事要眼見為憑。」
迪里艾爾拿出一個表格,上面記錄著戴納先生出入圖書館的紀錄,他什麼時候拿出過來放,又放了怎麼樣的書,迪里艾爾都有清楚記錄。
戴納先生第一本帶來的書就是《紫色雪花》,從這本書開始,戴納先生帶來的書越來越不正常,雖然偶爾還是會有其他版本的世界名著,但帶回來最多的還是無名之書。
最新帶來的書則是未完成的《邪奏曲》,這本書是五天前戴納先生送來的。
根據迪里艾爾的描述,戴納先生一如往常的有活力,才剛見面就滔滔不絕的說起冒險過程,講到口渴才自己泡熱茶來喝。
戴納先生在地下室睡了幾小時,醒來後什麼也沒說的離開。
「五天前?」
伊凡覺得有些不可思議,因為他為了參加葬禮和爭取我的監護權,至少有兩個星期都在外面奔波。
戴納先生很早就被判定死亡,既然如此五天前拿書給迪里艾爾的人又是誰?難道戴納先生也變成半死不活的屍體了?
「所以才說要眼見為憑嘛!」迪里艾爾搭上伊凡的肩,另一手環住我,「走吧!今天晚上下雪囉,我們去湖邊散個步。」
伊凡無話可說,如今辯論合理的結果已經沒意義,他自己跟戴納也經歷過許多奇妙體驗,再堅持下去似乎是在否認他與戴納的過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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