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、鐘響


  一縷輕煙吐出,散佈在百合與藥芍之間,倚靠在柱子邊,望著坐在長廊上的千百花。

  「鐘聲響了。」荻花淡淡地說著。

  垂下眼簾,半瞇的碧綠雙眼炯炯有神的倒印著花園中的景色,千百花面帶從容,感覺『鐘響』不是什麼嚴重的事。

  輕輕撥弄著臉邊的紅髮,千百花斜過眼望著荻花,「年紀輕輕聽過兩次鐘響,感覺會折壽呀!」

  「呵,都三十出頭了聽過幾次鐘響不意外吧?」荻花稍傾身子避過千百花丟來的石頭,「我跟了妳十二年,也跟妳一樣聽過兩次鐘響了。」

  嘖嘖兩聲,千百花對於荻花透漏她的年紀感到不爽,不過就跟荻花說的,荻花從茶點小童跟著千百花到處奔波了十二年,到了至今,千百花成了老鴇,荻花則成了茶點長。

  「秋狄,妳認為我該怎麼辦?」千百花嘆了一口氣,摸了摸長廊木質地板,「要繼續經營這間店嗎?真不想讓那些孩子受苦。」

  「他們已經知道了,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們自己決定吧。」荻花望見了長廊末端站著的朱雀,對著她笑了笑,「我想我們可能要到很遠的地方旅行了。」

  外頭吵雜紛擾,每個人都在忙著收拾家當,區域交界的圍牆上掛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大鐘,一聲又一聲,沉重響亮的鐘聲迴盪在個御苑城。

  每個人都急著離開這個地方,離不開的則是趁火打劫,想說多攢點錢好讓往後的日子能稍微過得好一點。

  搶劫、殺人、竊盜,一切法律在鐘響的瞬間被打破了,任何舉止在御苑城皆為合法,不!法律已經完全消失,整座城已經無法可管。

  火還沒燒到門口,人便開始自相殘殺了。

  黑色的軍服上沾染了血漬和煙灰,伸出溫暖的大掌蓋在對方的臉蛋上。

  「少校……」羽宸一臉憂愁,雙手緊緊握著藤堂方的手,「就跟朝顏說的那樣,你會離開我對吧。」

  藤堂方沒有說話,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種細膩的問題,照理來說身為一個軍人應該要時時守候邊境,在鐘響的霎那更是應該如此。

  但不知為何,鐘響之後,他第一個想來的地方是薊館,最後想見到的人是羽宸。

  「我要離開了。」將羽宸的雙手輕輕移開,藤堂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什麼,難道自己就是為了見羽宸一眼,就這麼簡單?

  --『花可是很脆弱的。』

  所以不能帶走羽宸,也不能離在己的崗位去逃跑,因為是御苑城的軍人,既然是軍人第一使命應該是阻擋外敵才是。

  即使知道這座城最終還是會淪陷。

  「帶我走!」羽宸抱住藤堂方,那熟悉的溫度再度體會到了,「我願意做任何事,什麼事都可以……所以,拜託……帶我走。」

  藤堂方筆直地站在那兒任羽宸抱著,他已經無法思考了,自己錯誤的選擇也好,羽宸的反應也好。

  這段日子以來,不斷地來薊館找羽宸,這個動作他自己也有點不理解,只是用『保溫』敷衍而過,但其實自己有想要表達的吧。

  溫柔的抱住羽宸,藤堂方放棄了思考,完全交由自己的直覺去做了。

  「待在我的身邊不安全。」

  羽宸更加眉頭深鎖,用力推開藤堂方,抽了藤堂方腰間的刀,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削斷自己的長髮。

  秀麗的黑髮散落之間,雙眼堅定地望著藤堂方,「這裡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,那至少……留在我最喜歡的人身邊。」

  羽宸突然的舉動讓藤堂方愣住了,感覺到羽宸的氣勢和決心,藤堂方似乎領悟了自己一直來找羽宸的原因。

  因為喜歡上了,對吧!

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就算不說話也沒關係了,僅僅依偎在對方身邊就足夠了。

  「待在軍營可不能什麼都不做呢。」吹個口哨招來了自己的馬,軍醫和軍師也各騎一批馬慌張地趕來。

  「少校!您該不會要逃兵了吧!」軍醫跟著少校也有幾年了,很少看見少校如此的莽撞。

  軍師撇了一眼羽宸,勾著嘴角笑了笑,「嘛,所謂紅顏禍水。」

  面對來勢洶洶的軍醫和軍師,羽宸有點害怕的縮到藤堂方身後,很擔心少校就這樣被帶走。

  藤堂方默默收回自己的刀,搓搓羽宸的頭,「軍師,你徒弟。」

  語畢,一手提起羽宸上馬就是朝軍營方向奔去。

  「哪有人買花當徒弟的呀!」軍醫無奈的大喊,不過少校早就跑遠了,買花的錢只好讓軍醫先墊錢。

  軍師輕揮著扇子淡淡的笑著,「唉呀呀,感覺這場戰爭會變得很有趣呢。」

  「為什麼我要幫軍師墊錢呀!那花不是軍師的徒弟嗎?」軍醫難過的把錢交給茶點小童,小小的抱怨道。

  「唉呀!是少校買徒弟送我的,我可沒說要你幫我買徒弟唷!」軍師掛著笑臉駕著馬跑離,軍醫這才慌慌張張的追上去。

  朱雀捧著錢袋走到櫃檯,千百花悠哉地坐在櫃檯裡,今天的生意也是好的忙不過來呢。

  「羽宸也被買走了嗎?」千百花靠在桌子上撐著下顎,「梅回去政府機構了,夏侯被蘇樓買去當隨身保鏢,璟謄買走了朝顏,嘛!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呢!」

  荻花端著甜點走來,「佐久津跟貓咬逃走囉。」語帶輕鬆像是不在意。

  千百花挑起眉,「那兩個小傢伙是能逃去哪?」

  「賭場,他們上了地下博弈的非法船。」

  「這樣啊……」千百花眼神飄過一絲擔憂,不過很快又回復以往的模樣。

  「應該擔心的是鳳公子吧!」荻花用牙籤刺起一塊紅豆糕,「儘管花郡王是虛位元首,不過城被攻破也會受到嚴重的影響呢。」

  天空逐漸混濁,濕氣滲透了泥土,聲響規律的敲擊著從未停止,恐懼、絕望蔓延在御苑城之中。

  御苑城主城在鐘響之前就成了廢墟,臣子、貴族、下人都早已離去。

  水蓮池,一波未起漣漪,如往常一般的畫著水墨畫,這裡的平靜與外頭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  「呀!你居然沒走。」

  「我在等妳。」

  「你怎麼確定我會來?」

  「如果妳沒來,我就變成怨靈在這裡等到妳來囉!」

  一朵蓮花,綻放,伴隨著美人的微笑,一滴雨水,落下,跟隨著腥臊的煙硝。

  曾經是百花盛開繁華的御苑城,如今也成了巨大的廢墟。

  逃離的離開,無能的苟活,有理想的仍舊持續的奮鬥。

  冷刀干戈,冰刃腥紅,百花凋零,怨靈塗炭。

  花,凋謝了,下一年會有新的花。

  城,崩潰了,下一個城會更壯大。

  鐘無止盡的敲響,直到整座城覆滅,在此之前,那死亡般的聲音將迴盪在人們心中。

  告知死亡的--終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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